陳安儀的筆下人生

2018/7/28

兒子要升國三，決定要回體制內高中讀書，所以我帶他去補習班試聽，準備參加會考。

一排排井然有序的課桌椅；橫過整面牆的巨型寬幅黑板；照著一張張慘白少年臉孔的日光燈；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的超強冷氣......一切熟悉的景象，讓我不禁憶起自己在華興補習班高四重考的那一年。

雖然讀教科書並不有趣，不過重考那年我卻一點兒也不覺苦悶，反而稱得上「多采多姿」。老師們個個身懷絕技、說學逗唱，令人期待萬分。在中山女中整整睡了三年課堂的我，在這裡可是睜大雙眼，每天高踞第一排正中間的位子，目光炯炯的望著老師，絕不錯過任何一個笑話。

還記得當年我很迷戀代數名師鍾鳴，個子嬌小玲瓏的他，有著兩道細細的單眼皮眼睛，伸長了手還搆不到黑板頂端，卻寫著一手刀刻一般、剛硬有力的數學公式。

少女情懷總是詩，當年的我對冷面笑匠型的老師總有滿腔幻想，每天拼了命的練習數學（真心感謝，我隔年聯考數學從21分進步到71分，高標進了台大。）下課還想盡辦法纏著老師求解難題。幸好鍾鳴老師十分正派，有一次他竟當著全班同學的面，害羞的拜託我不要這樣凝視他，他會臉紅........😂

還有殷非凡老師的英文課。那時她還未開設自己的補習班，尚在跑課階段，我有幸被她教了一年。我記得她上課很愛講她老公、兒女的糗事，還發明了很多背誦口訣，像是「兩個母音在一起，後面的不發音、前面的發本音」......之類。她叫我們一定要牢牢背好「中正紀念堂」和「國父紀念館」（Chiang Kai-shek Memorial Hall和Sun Yat-Sen Memorial Hall），無論如何要想辦法掰進英文寫作裡。

結果我隔年應考時的英文作文題目叫做「回家路上」，我立刻振筆疾書寫我每天穿越「中正紀念堂」回家，懷想著人生競賽，果然20分滿分我一舉拿下17分，英文成績考出新高！

其他尚有我忘了名字、只記得他每次上課都要炫耀一番lotus跑車的地理老師；雙手指頭因為痛風而像棒棒糖般腫脹的歷史老師；（我後來很天真的問他當兵時怎麼扣板機？）以及文質彬彬，口頭禪是「哎呦！妳不錯！」的三角老師；當然還有那個警告我「補習班不能談戀愛」，卻遭我挑釁、被我氣得在樓梯間看著我說不出話來的班導「耶律阿寶忠」張寶忠。

還記得，17歲的我有點小怪癖，我討厭人多，常一個人躲在冷氣壞了的廢教室裡吹電扇、吃冰棒、揮汗讀書。在那裡，我第一次體會什麼是背水一戰；在那裡，我考上了我的第一志願；在那裡，我認識了一個有酒窩的鬈髮男孩，開始了我長達7年的初戀。

一轉眼，30多年過去了。

揮別兒子，走下補習班的公寓樓梯，看著熟悉的招牌，隔壁便當店傳來的炸雞腿香味。街邊燈光朦朧，只能——欲說還休，欲說還休，卻道天涼好個秋.......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