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謝各位親友給了我很多支持和建議,各式訊息如雪片飛來,讓我在長照的路上不孤單,也找到許多有用的資源。
經過兩天諜對諜般的床邊照護,我爸展現了特務般的脫逃技巧(難怪當年差一點被吸收去情報部門工作):先是偷偷摸摸的在床下蠕動,趁我們不注意時把手腕從約束帶中抽出;接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掉點滴、拉掉針頭;還不時出掌要搧我耳光;連難以移動的雙腿,也緩緩移動到床邊,突然一個飛踢,突襲外傭和護理師。我妹笑稱:「《虛弱的阿公》突然變成《功夫阿公》了!」
原本醫師一直怕貧血太嚴重不肯打鎮定劑,最後在沒辦法靠近他餵藥、手上針管一直跑位的狀況下,只好出動「全武行」壓制之後給他一針讓他安眠。
大鬧一場之後,我爸終於沈睡了兩天,情緒比較穩定,兩隻手的約束帶也暫時取消。間中偶爾醒來,卻疑神疑鬼的很像在演諜報片:
「她是誰?」
「Mary啊!爸,妳不認識她了?」
老爸搖搖頭,小聲的說:
「她表面上.....表面上......(想了半晌,好像想不起要用的詞彙)實際上......實際上......叫她出去!」
為了讓爸爸安心,我讓外傭去外面倒水,先不要進病房。外傭心懷委屈,紅著眼睛去倒水去了。
「爸爸,她走了。」
爸爸點點頭,垂下耷拉著眼皮的眼瞼。突然間又抬眼環望著四周,看到床頭點滴瓶,眼神充滿警戒:
「那是什麼?」
「爸,那是點滴,給你輸血、補充營養的。」
說時遲那時快,爸爸被放出來的手又揮向鼻胃管——
「爸,不能拔,那是鼻胃管。你拔掉它,等一下手又要綁起來了!」
「我沒有要拔。那是做什麼用的?」
我很詳細的邊比畫、邊解釋鼻胃管的功能。
我爸看著我,眼睛炯炯有神。
「我不相信,妳示範給我看。」
於是我拿著針筒、連接管、認真演練一遍給他看。
大概看我示範得很認真,老爸終於點頭表示相信。這時,進來了兩位護理師。
「她是誰?」
「爸,這是護理師,她們來替你檢查血壓、心跳,還要替你打藥。三總的護理師人都很好,很有耐心喔!」
「所以,她們做的事都是有利於我的嗎?」
老爸用手指點著護理師,神情嚴肅。護理師忍不住噗哧一笑:
「爺爺,我們做的事都是為你好啊!」
「那妳為什麼一直說《不可以》、《不可以》,不讓我說話?」
老爸眼睛睜大,邏輯突然變清楚了。
「《不可以》是說不可以拔管子呀!你只要不拔管子,你愛說什麼、愛做什麼,只要不危險,都可以!」
「我才沒有要拔管子!誰要拔管子!」
老爸兩手疊放肚子上,一副理直氣壯。然而,就像催眠的指令「噠」一聲響在耳際似的,老爸兩隻眼睛突然闔上,沈沈睡去。
這時,隔壁床的家屬走出去。
老爸倏地睜開眼,微偏了偏頭:
「那是誰?」
「爸,那是隔壁床的人,我不認識。」
爸爸點頭,眼光轉到穿著帽T的蘇雨桐身上。突然之間,眼神又緊張起來。
「她是誰?」
「爸,是蘇雨桐啊!你忘記她了?」
站在床邊的桐桐連忙摘下帽子、露出臉來叫「阿公」。老爸盯著她半晌,神情放鬆下來,緩緩點點頭。
「爸,Mary哭了,她很傷心,她照顧你很辛苦,讓她進來好嗎?」我輕輕摩挲著Mary的肩膀,拉她走進病房。
老爸聞言抬起頭,向著Mary,一臉熱切的舉起手指著桐桐介紹:
「Mary,這是我孫女,this is my granddaughter 。you、you (指著我)you(指著桐),We are the family!」
菲傭Mary坐在床邊照護椅上,兩行熱淚從眼角流了下來,嘴角卻泛起甜美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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