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兩姊弟,我一直覺得青青比較像我。
雖說他繼承了爸爸的眉毛與膚色,不像姐姐的外型跟我一樣黑黝黝的,可是他一顆纖細敏感的心,跟我並無二致。
青青跟好友雪真家的兩兄弟小宇、毛弟,一向非常的「麻吉」。
雖然小宇小他一歲,毛弟更小,但是三個男孩都喜歡踢足球、爬山,也喜歡觀察昆蟲、動物,更喜歡看書。
三個人常互相分享彼此喜歡的兒童讀物。
前一陣子,他們一致迷上了「貓戰士」。一談起「貓戰士」裡的角色、劇情,就興致勃勃、沒完沒了。
而且,最難得的是,三個男孩的個性都很溫和,一起玩耍時從未吵架,印象中從不曾勞煩過大人去排解糾紛。
因此,每星期三、五,因為我有課,青青常單獨留在他們家做功課,或是和他們一起吃晚餐。
幾個月前的某一天,我恰好不用上課,於是便帶著姊弟去雪真家玩。當天,還有小樺的兩個女兒及其他朋友。
玩著玩著,突然,姊姊開始拿起白板筆,畫起弟弟來了。
桐桐擅長畫漫畫。很快的,白板上就有許多捉弄青青、圖文並茂的綽號、故事出現了。
剛開始,青青還跟著一起笑,但當姐姐越畫越「精采」,所有的小朋友都停下手中的遊戲,前往圍觀、並跟著哈哈大笑時,
青青臉色變了。
但他什麼都沒說。他一言不發的離開現場,躲進房間,好半天沒再出來。
我悄悄的跟進去,看到他一個人端坐在小宇的桌前看書。
我問他:「你怎麼了?」
他強裝鎮定,沒說話。
於是我說:「如果你不喜歡姊姊這樣做,你可以告訴她。還是你要我幫你去跟姐姐說?」
我話還沒說完,他就拼命搖頭。
「我不是氣姐姐。反正她每次都這樣......」
「那你在氣什麼?」
「我.....」霎時,青青再也忍不住眼淚,抱住我崩潰大哭:
「他們是我的好朋友,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做?」
我安慰他:「大家只是覺得好玩嘛!因為你並沒有說你不喜歡啊!」
「不是的!」青青抬起佈滿佈淚痕的臉孔,一邊抽搐一邊搖頭:
「如果是我,我絕對、絕對不會這樣做!」
他一個字、一個字重重的說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:
「這樣太不夠朋友了!」
電光火石的瞬間,我立刻明白,青青纖細的心受了重傷--
在他小小的心目中,他對「朋友」的付出比姊弟之情更多、更重要!
他可以不在乎姊姊的捉弄,但,卻不能忍受「危難」之時,好朋友竟然沒有「互挺」、互相「仗義」!
天啊!他才八歲耶!
眼看著聞聲跟進房間的小宇和毛弟,兩張無辜且不知所措的臉孔,
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兩個六、七歲的孩子解釋青青複雜的心情。
只能簡單的說:「青青很難過,他覺得你們是他的好朋友,不應該跟姐姐一起笑他。你們要不要安慰他一下?」
終於,青青跟我出了房間,窩在我旁邊平復情緒。
我想了一會兒,終於想到一個解釋的方法。
我指著小樺對青青說:
「小樺阿姨是不是我的好朋友?」
青青點點頭。
「那你有沒有看過,當雪真阿姨笑她糊塗、健忘時,我也跟著嘲笑她?」
「那你覺得,我是對她不好嗎?我不夠朋友嗎?」
小樺聽了笑罵我:
「喂!這關我什麼事啊?」
但我很認真的繼續解釋:
「姊姊是一個真正的敵人嗎?她在捉弄你、跟你開玩笑時,不也就跟雪真阿姨在跟小樺阿姨開玩笑的時候一樣嗎?朋友都笑了,是因為他們知道你並不是真正受到欺侮,所以他們沒有為你打抱不平。這應該責怪他們嗎?你生他們的氣,會不會很冤枉呢?」
青青沒說話。但他顯然理解了我的意思。
過了沒五分鐘,他便破涕微笑的跟兩兄弟又去玩了。
另一次狀況發生在上星期。
同樣是星期五晚上,我下了課去雪真家接青青,再驅車去醫院看我剛生產的妹妹。
行到半路,桐桐突然大聲說:「媽,弟弟在哭耶!」
我聞言回頭,不解的問:
「剛剛跟你解釋過了,我們要去看阿姨,所以不能繼續玩。你難道不想去看阿姨嗎?」
青青一邊啜泣,一邊搖頭:「不是啦....」
桐桐於是問弟弟:「那是怎樣啦?」
連問了幾次,青青都不講話。桐也不耐煩了:
「你到底在哭什麼啊?很煩捏!」
於是,我只好在路邊停下來,轉過去抱抱他,問他原因。
終於,青青一邊抽噎,一邊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哭泣的原因:
「因為我答應排演(大孩子們晚上演了一齣戲)後,要陪毛弟玩一個遊戲,他等了很久。後來你來接我,毛弟一聽到我要走,就哭了。我很難過。想著、想著就哭了。」
桐桐在一旁聽了直翻白眼、嗤之以鼻:
「唉呦!拜託喔!這有什麼好哭的!毛弟搞不好早就已經忘了這件事了!真是神經病!」
我聽了也覺得這未免有點小題大做,於是立刻當著他的面,打電話回去:
「喏!雪真阿姨說毛弟早就沒哭了!你不要難過了啦!」
沒想到,青青的哭泣並沒有因而停止:
「我.....我不是因為毛弟哭而哭.......我是很難過我給了承諾卻沒有做到......我答應了他,我應該要做到的.....」
然後繼續抽抽答答的哭個不停。
天啊!一個九歲的孩子!竟因為一個承諾沒有做到,哭得滿臉眼淚鼻涕!
這......雖然有點不可思議,但,這畢竟算是一種「品格」,是吧?
於是,我先斥責了一旁覺得「弟弟很無聊」、「這有什麼好哭」的姊姊,然後很鄭重的對青青說:
「好的!我一定會讓你完成你的承諾。我們再跟雪真阿姨約時間去她家,讓你跟毛弟玩完你答應他的遊戲,好嗎?」
隔天,我把這件事當笑話跟雪真敘述。
雪真嗔怒:「喂!你不覺得這聽起來很感人嗎?毛弟那天真的等了很久,青青走的時候他哭很大聲耶!」
於是,我們相約週日一起吃火鍋,讓青青對毛弟「履行」他的「承諾」。
兒啊!
為娘的不免要開始擔心,你的承諾將來可不要隨便給啊!
不然我可要煩惱的睡不著覺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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