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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,「帶便當」是一個很深刻的記憶。

 

每天晚餐,媽媽做好熱騰騰的飯菜上桌後,都會叮嚀我們:「先裝便當!」因為我以前讀的鄉下學校比較遠,媽媽不可能中午跑一趟送飯,早上她又爬不起來,因此比較簡易的方法,都是將前一天晚餐的飯菜多做一點,裝了便當冰在冰箱,隔天再帶去學校、蒸熱了吃

 

當時,「抬便當箱」對瘦弱的我來說,是個苦差事。鄉下學校不像台北學校,每間教室有一個蒸飯箱,而是靠近學校廚房處有個統一的「蒸飯間」,搞不清是燒柴火還是怎麼的,反正第二節下課,值日生就要收集了全班同學的便當,大老遠的抬到蒸飯室去蒸,等到蒸飯間冒出濃濃的白煙,差不多就是第四節下課要吃飯的時間,再大老遠的抬回來。

 

我從小是個迷糊蟲,經常忘了蒸飯。每到第四節下課,才恍然望著冰冰涼的便當發楞。這時,溫柔的姜日蘭老師,總是微笑的牽著我的手去老師辦公室:

 

「沒關係,老師給你過過熱水就好!」

 

原來,當時教師辦公室也沒有電鍋可用,那個年代更沒有微波爐。老師總是將我的菜拿起暫時先擱在便當蓋上,然後取來熱開水澆在便當裡的白飯上,等冰乾、透明的硬米粒舒張開了,變得柔軟,再將熱水撇掉。姜老師每次都是用這樣的方式,讓我有可以入口的熱飯吃。

 

三年級下學期,我轉來台北。每個教室都有蒸飯箱,不用再辛辛苦苦的抬便當箱了。不過,兇霸霸的老師,才不管我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,老是忘了蒸便當。於是,我的救星換成門房「文伯伯」。每天中午,臉上滿布著老人斑的退伍軍人文伯伯,看到我提著便當囁嚅的在他門口徘徊,就會親切的移動著他微跛的步伐,出來招呼我進去。打開警衛室後的小房間,他的所有家當,就在一個兩坪不到的空間裡。文伯伯總是坐在床沿,吃力的彎下腰,打開床前地上小鐵電鍋的鍋蓋,把我的便當放進去。然後,他會拍拍床沿,要我坐下來,跟他聊聊今天學校裡發生的事。

 

說也奇怪,一向害羞的我,跟文伯伯卻建立起忘年之交,一老一小聊得很快活。十分鐘後,我才依依不捨的提著熱騰騰的便當,回教室享用。

 

老實說,小時候我是很不喜歡吃便當的。因為便當裡的葉菜類熱過之後,總是又黃又苦;媽媽拿手的紅燒肉,熱過之後總是失了顏色。國中之後,我一個人住在台北,我的便當由阿姨的公司供應。媽媽幫我買了五個牛頭牌鐵便當,每星期一去裝,一次領五個回來,然後冰在冰箱裡,一天吃一個,吃到星期五,不但飯硬、連菜也乾掉了,每到吃飯時間,就是我的惡夢。

 

現在的孩子,不知道該說是比我們那時候幸運,還是不幸。每天中午,有學校供應的現做營養午餐吃,但是卻也很少有機會吃到媽媽親手做的便當。

 

有一次,我讓作文班的孩子寫個「營養午餐」的題目,令我驚訝的是,十個孩子裡竟有八個,嫌棄營養午餐「難吃」、「臭死了」、「有怪味」。甚至有學生描述,他們都直接一口也不吃、把飯菜整個倒進廚餘桶,所以幾乎每班的廚餘都剩很多。訝異之餘,我連續試了幾次給不同的班級出一樣的題目,都得到一樣的結果。

 

我很納悶,回家問女兒。不挑食的她,笑笑說:

「還好啦!有時候是我不愛吃的,就不太好吃!」

我一直懷疑,這到底是因為營養午餐真的很難吃,還是因為台北的小孩吃的太好、太挑食?

 

八月五日,我應邀與「兒童福利聯盟」的志工一起南下嘉義,探訪了偏遠地區的「中林國小」,終於得到了答案。「兒福聯盟」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偏遠地區孩童的成長與發展,並在今年暑假推動了一個計畫,就是--支助偏遠地區的國小學童,在暑假時仍然享有營養午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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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呢?因為這些住在山上、偏遠地區的孩子,往往是家庭環境比較弱勢的一群。平常,學校的營養午餐不但可以餵飽他們,有時候多出來的、吃不完的,甚至可以嘉惠家人、手足。可是,漫長的暑假一開始,許多家庭的孩子就陷入困境,他們無人妥善照顧,甚至吃飯都有問題。於是,學校的營養午餐重要性可想而知。

 

「兒福聯盟」為了讓我能實際走訪這些孩子,安排我帶著一對兒女南下去跟孩子們一起吃營養午餐。我們坐高鐵、再開車,到達中林國小是上午十一點。我跟孩子們先自我介紹了一番,跟他們聊聊我的記者工作、寫作的重要,也鼓勵他們多多閱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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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林的小朋友很熱情,比起台北的孩子,他們反應更加直率、不加矯飾。課程結束,準備吃飯時,孩子們都很開心。他們當天的菜單有小籠包、便當兩種可以選擇,還有一個飯後甜品愛玉湯。

 

打開便當,我看著一塊豬肉排、一條甜不辣、油豆腐、青菜的配菜,心想:這類菜色,大概會被台北小孩「嫌棄到死」,便順口問他們:

「營養午餐好吃嗎?」

小朋友們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:「好吃!」

一個胖胖的小男孩,還堅持要我嚐一個他碗裡的小籠包:

「老師,你吃吃看,很好吃喔!」說完還不忘補上一句:

「比我家的飯好吃多了!」

我問他:「為什麼家裡的飯不好吃?」

他很無奈的看著我說:「因為沒有菜啊!我爸不會煮。」

「那你媽媽呢?」

「我媽是越南人,她回越南去了。老師,你知道麼是越南人嗎?」

我點點頭。旁邊立刻有一個女孩也跟過來,幽幽地說:

「我媽也是越南人,不過我沒看過她。她生完我就走了。」

原來,這也是偏遠國小的一個很大問題,就是外籍配偶、隔代教養的比例很高,很多的孩子家庭都殘破不全。我隨便問了幾個孩子,幾乎都是一樣的狀況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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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我跟他們聊天、猜冷笑話,孩子們跟我越來越親熱,有幾個小孩甚至爭相牽著我的手不放。桐桐剛開始有點害羞,不過隨著這些活潑、可愛的小朋友猜起冷笑話,一會兒也就笑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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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中,有一個中年級的男孩,從頭到尾拉著我,我走到哪兒跟到哪兒。

 

其他小朋友看了,偷偷跟我耳語:

「他沒有朋友,他是『臭榴槤』!」

經我詢問,才知道原來他之前因為衣服沒換洗、常有異味,遭到同學排擠。

於是我摟著他問:「是真的嗎?你真的沒換衣服嗎?」

他漲紅了臉。

於是我故意湊近了聞他的上衣,然後說:「沒有啊!我聞不到啊!」

「你會不會自己洗衣服?」

他點頭。我微笑說:

「對啊!他小時候不會自己洗,現在已經自己會洗了,就都有換衣服囉,對不對?」

 

這句話雖順勢解除了他的尷尬,不過我心裡卻覺得有些不捨:一樣聰慧的臉孔,當城市的孩子在東奔西跑、比較所學才藝的多寡時,還是有許多生活在底層的孩子,正在為基本生存的權利奮鬥。

 

還好有像「兒福聯盟」這樣的社福單位,因為他們提供了城市輸送過去的資源,終於可以讓這些孩子也有機會學胡琴、一窺音樂的堂奧;他們也有了直排輪課、跳舞課,可以稍微跟城市的孩子一起站上階梯--雖然還是不等高。

 

像中林國小一樣的學校,在台灣還有好幾百間、遍及各個縣市,許多孩子常因為家庭因素或經濟狀況不佳,不但無法兼顧基本的營養補給,也很容易喪失持續求學的機會與動力。

 

我誠摯地希望能喚起更多社會大眾對偏鄉小學的關注,並以實際行動投入對偏鄉弱勢孩童的關懷。孩子,不是一個人的,他是我們大家的。所以,行有餘力的家長,不要忘記在暑假花了錢讓孩子上了各式夏令營、出國玩耍之餘,幫忙繳交「另一份營養午餐」。營養午餐計畫,請大家一起伸出援手吧!

當天安儀訪問活動,請見「偏鄉」的官網:

 http://bee.children.org.tw/news/content.php?id=191

本月兒福聯盟也推出了名為「孕育夢想的幸福時光,愛從故鄉開始」的網路活動:

 http://bee.children.org.tw/news/content.php?id=109

讓民眾透過圖文的分享,能重拾自己與畢業小學的回憶,同時走入偏鄉孩童的世界。活動自即日起至93日止,更多詳情都在網站上唷,歡迎參考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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