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以來,阿宏改行做經紀人,帶著水晶球達人胡啟志在兩岸表演,每個星期像空中飛人一樣飛來飛去。最近,大陸邀約日多,因此他滯留對岸的時間也越來越長,回不了家的他,常常央我過去陪他;可是我在台北也很忙碌,又有兩個孩子牽絆,因此一直沒答應。
這一回,阿宏又問我要不要跟他去北京,我有點心動:一方面機票、住宿可以因他工作之便而免除,花費不大,而且去年寒假去北京時,因為小孩不耐久走,所以我忍痛放棄了「頤和園」、「圓明園」。我想,如果孩子可以不跟,我倒是很想自己去走走。
於是上星期我花了好幾天說服青青。桐桐大了,聽到可以跟小樺阿姨一家去露營,自是高興不已;麻煩的是青青比較黏我,好說歹說才用禮物、下次的旅行計畫獲得他的勉強同意。
於是,我上星期五飛了一趟北京,待了三個晚上。這三天,是生小孩十一年來,我們夫妻倆第一次拋下孩子單獨外宿,我內心充滿了內咎,可阿宏卻充滿了期待。
星期五一大早,留下兩個睡夢中的小孩(講好外公晚一點會過來叫他們起床 ,小東叔叔下午再來接),我便獨赴桃園機場。沒有小孩,我身著短衣短裙,感覺似乎回到單身時代一般輕鬆。托運行李後、我輕飄飄的進關,準備好好逛逛免稅商店。不料,手機響起,我低頭一看,是家裡打來的,心知不妙。
果然,一接起來就是青青的哽咽聲:
「媽媽,為什麼妳走的時候沒有叫我?」
「ㄟ,因為太早了,媽媽讓你多睡一下啊!」
想像他醒來看不到我,一個人下樓打電話的樣子,不由得有點心酸。但我可不想像個離不開小孩的媽媽,淚灑中正機場。
「姊姊咧?叫姊姊來帶你去睡覺好不好?你乖乖,媽媽回來給你帶禮物!」
好不容易睡眼朦朧的姊姊來把弟弟帶上樓,我咬牙掛斷電話,甩甩頭決定把小孩暫時拋在腦後。不過,這一下,逛街的興致全無,我走進貴賓休息,像留姥姥進大觀園般的晃晃,決定早一點登機。
這輩子第一次坐商務艙,覺得很新鮮,不過老實說除了椅子可以躺平睡覺之外,坐哪裡對我來說也沒啥差別,因為前一天處理事情弄到凌晨,我和坐隔壁的啟志老婆聊聊天後,就各睡各的大頭覺了!一覺醒來,已經到了北京。
阿宏其實是個很黏人的老公,他總是很希望我能多關心他的工作狀況,不過我比較獨立,總是忙自己的,不大搭理他。眼看他看到我,眉開眼笑、興奮之情溢於言表,不免也覺得自己應該要做做樣子,於是北京的第一天,我便乖乖陪他和啟志一起在華表頒獎典禮的現場看排練。不過,排練過程真的是很枯燥,我帶去的小說「罪與罰」也有點悶,於是我坐在觀眾席,竟然沈沈入睡。
華表獎排練現場
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九點多,吃了一頓北京烤鴨大餐,心滿意足的回到飯店。哇!飯店的枕頭又軟又舒服......最重要的是:這下子終於不會隨時有人推門進來說:「媽媽,我想喝水。」「媽媽,我要尿尿!」
就算想要裸睡也很「安全」,不必緊張兮兮的怕有人早上一大早就「碰!」的一聲跳上我們的床,害我們得像抓姦在床一樣的趕緊拉高棉被擋住身體,一不留意小孩還會一臉狐疑的問:「為什麼你們沒有穿衣服?」令人尷尬不已。
想想有小孩的夫妻也真可憐,連「早上睡到自然醒」、「醒來可以抱抱、溫存一下」這小小的願望也還頗有難度呢!
我和阿宏一覺睡到快十點才慵懶起身,和啟志夫妻一起吃完早餐後,阿宏陪我去對面「加樂福」買了一雙平底鞋。然後,他去工作,我便「打車」前往我嚮往以久的「頤和園」。
一直以來,我對中國的皇家園林,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著迷。雖然歐洲的建築我也很喜愛,不過,綠蔭垂柳、荷塘映月的中國庭院,卻讓人更多了一份遐思。再加上從小讀中國詩詞、歷史,參觀古蹟時,總有一種見證過往、映照古書的情調,那種「思古之幽情」,分外令人怦然心動。站在「頤和園」東宮門的門口,我不禁心跳加速,彷彿要拜訪一位私慕以久的情人,等著揭開她神祕的面紗。
不過,「頤和園」佔地290多公頃,雖然絕大多數的地方都是水--因為「昆明湖」就佔了四分之三,但即便如此,想要全部走完,仍然是「不可能的任務」。於是,我租了導覽器之後,便火速出發,開始沿著地圖路線參觀。
從光緒皇帝和慈禧處理政務的「「仁壽殿」、慈禧與皇宮大臣看戲的「德和園」,我一路走過「紫氣東來」的城牆,來到聞名遐邇的「諧趣園」。一進這個「園中園」,迎面便是滿眼的綠意。池中盛開的荷花粉、白相間,岸邊柳絲迎風搖曳,亭台樓閣詩情畫意,彷彿百年來就是如此的寧靜如夢。
接著,我又看了慈禧住的「樂壽堂」,以及旁邊緊鄰的當紅太監李蓮英的住所「慶善堂」。看著牆上每個太監的名錄,記載著他們的年齡、俸祿、食米......不禁訝異他們都是如此的青壯年。想像著在深宮後院中,被淨身的太監,那種年輕力盛、卻一輩子不能享受人道歡愉之苦,不禁覺得殘忍之至。
導覽中說到,李蓮英是以「梳頭」靈巧而獲得慈禧寵愛。年少的他十分懂得察言觀色,知道女人梳頭最麻煩、也最不舒服,因此竭力練習梳頭的技術。他進宮不久俸,很快就摸清慈禧的脾氣,久而久之,慈禧身邊已經少不了他。因為他就住慈禧旁邊的小院落,偶爾慈禧從偏門過來坐坐,他竟然用黃布將慈禧坐過的那張椅罩住!此舉更得慈禧之心。
我望著磚牆悠然神往,不禁想到,在李蓮英專寵的時代,想必也有他的怨苦吧!正常的男人,誰願意從小淨身,就此成為殘缺之人呢?
更殘忍的是,走到「玉瀾堂」時,才知道,這裡就是光緒被慈禧囚禁了十年的地方。加高的磚牆、孤立的院落,為的就是要禁錮住試圖變法維新的雄心壯志,年輕的皇帝,就這樣成為母后的禁臠,鬱鬱以終。
就這樣,我一面聽著故事,一面走進世界上最長的「長廊」。這個長廊全長有728公尺,一共有一萬四千幅的彩畫,右邊是湖光、左面是山色,景色絕美。可惜,週末旅客洶湧、人聲鼎沸,無法享受幽靜美景。於是我只好專心聽廊中彩畫的故事:桃花源記、趙子龍救阿斗.....,倒也津津有味。
一個人的旅行,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孤單。因為沒有牽掛,我可以心無旁騖的參觀、專心聽導覽;因為沒有旅伴,反而讓我打開眼睛與耳朵、閉上嘴巴,可以用心的傾聽與思索。因為沒有第二個人,因此我可以自己決定參觀的步調與行程。
我感到一種截然不同的自由,身體的、心靈的,非常自在、愉悅。可能因為太過專心的緣故,我在參觀的過程中,竟然並未想到兒女、先生。我非常享受這一趟安靜的旅行,而且,除了偶爾請人替我照張像外,並沒有跟人攀談的慾望。
石舫,這是當時光緒皇帝為了反駁「民意如流水,水能載舟、亦能覆舟」這句話而建造的。巧妙地停在真船當中的石舫,富麗堂皇,永遠不會沉沒,象徵清朝帝國的長治久安。然而,石舫後來在英法聯軍之役中焚毀。慈禧挪用軍費重修「頤和園」,因此,當時有「海軍艦隊除了一艘石舫之外,也沒留下什麼了」的諷刺說法。
如今,石舫尚存,但光緒皇帝所希冀的、永不沉船的帝國安在?只不過徒留唏噓罷了。
我一面走一面看,走到渡口遇到有人在兜售船票。我猛然一低頭,才發現時間已經接近五點。我連忙買了五元船票,坐上往「蘇州街」的遊船。
「蘇州街」是以前宮廷中太監宮女假扮商家、客人,買賣、玩耍的地方,因為這些人不能出宮,所以就做了這麼一條街,讓大家望梅止渴一番。在夕陽下的蘇州街,沒有人群的喧鬧,顯得細緻清雅。
逛完蘇州街,已經接近五點半,我租的導覽機應該要在五點鐘以前歸還,時間已經超過了。而我,卻還有好幾個地方沒走到,真有捨不得還回去。問清最後歸還的地方,我匆匆朝「文昌院」跑去,終於在六點前跑到文昌院門口,警衛伯伯在掩門前最後一刻,我衝進去把機子還了回去,拿回壓金一百元人民幣。
阿宏此刻正好打電話來,聽到我跑得氣喘吁吁、沒時間跟他講電話,不禁有點意外:
「你一個人怎麼也這麼忙啊?」
算一算,我在「頤和園」裡整整走了六個鐘頭,還意猶未盡呢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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